成都商报电影记者,基本不懂足球
赛前,马拉多纳恳请韩国球员不要伤害梅西,注意,是恳请。尽管这胖子本身就是一个无耻混蛋,但阿根廷人试图提前用一种优雅的姿态来阻止韩国队的杀气腾腾,仿佛碰上那红色的盔甲就会灰飞烟灭。
韩国人的坚硬并非只在足球场上。
2005年,我在釜山采访电影节。那是我第一次在大银幕上跟几百个不认识的外国人一起看完一整部情色电影,蔡明亮的《天边一朵云》,AV男拿半只西瓜糟蹋的镜头被扯到无限大。影片结束后,我因为感官受到强刺激而陷入不适,但人家韩国观众一个都没吐,鼓掌五分钟,然后热情地跟导演交流,今后究竟要不要把西瓜打成汁儿喝,气定神闲,听得我使劲起鸡皮疙瘩。
在电影广场边小小的楼道里,我看见金基德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候场,他在等自己的《弓》放映完毕之后跟观众交流。我拿便笺纸去找他签了名,他很谦卑,也很静默,棒球帽下面是一双和蔼的眼睛。但是他的电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在那些唯美的水墨画镜头中,总是突然杀入暴力和情欲:在《撒玛利亚女孩》中,父亲发现女儿卖淫,就先杀了嫖客再幻想自己杀了女儿;《收件人不详》中,儿子拿刀割掉母亲的乳房,因为上面有美国人的刺青;瞎了一只眼的姑娘为了不受美国大兵的恩惠,把已经做好手术复明的眼珠挖了出来……
这种骨子里的硬度,囊括了韩国的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吃穿住行,古往今来。又绝望又变态又压抑又血性。某一次韩国人为了向日本抗议某事,直接奔领事馆面前跪成一排,一人手抓一只绿雉(日本的国鸟),把鸟头一砍就带毛生吞。
难怪老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韩国人踢梅西思密达。
韩国媒体起初不太了解老马的心思,还曾为他的傲慢伤怀。在一篇叫做《马拉多纳眼中没有韩国队》的文章中,一位韩国记者问阿根廷记者是否了解韩国足球?对方回答:“1986年世界杯时,踢马拉多纳的人不是现在的韩国主教练吗?”……这个韩国记者写道:“他们的回答很伤自尊。”
赛前记者会进行了20多分钟,其间马拉多纳只有1次提到了“韩国”。最后,这位记者描述自己“怀着苦涩的心情离开了会场,脑子里却幻想着6月17日韩国队把阿根廷队打得落花流水的场面”。
不管如何失望,韩国广播公司KBS还是转播了韩国队对阿根廷的完败。电视画面上,几万名穿着红色T恤的球迷从下午开始就坐满了首尔体育场。大街上也堆满了球迷,首尔广场上成了红色海洋,估计有十万人之众。阿凡达的海报被他们PS成了朴智星,韩国人渴望成为外星人。KBS的解说员激动万分,思密达思密达哒哒哒哒哒,跟机关枪一样。
首尔太大了。从甲地到乙地,有时候要转4、5次地铁。作为超级大都市,首尔的奇特之处在于,星巴克和麦当劳都非常罕见。另一个极端的例子是:韩国本土的牛肉比澳洲进口牛肉贵三倍。2008年我再去韩国,正好赶上韩元急速贬值的时期,但这个噩耗并没有影响年轻人的消费欲望。华灯初上的时候,首尔最繁华的江南区仍然挤满了人,所有的人都站在地铁口等待同伴,等待宿醉。
足球也许是韩国人一个重要的出口。金基德在《海岸线》的结尾,安排士兵们快乐地踢足球,随后镜头渐渐拉高,观众才发现他们踢球时所站的地面,是一幅白灰勾勒的朝鲜半岛地图。那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勾划着极端的民族自尊心、对一切要求完美的内心防线,空间窄小,压力巨大。金基德借用足球的意图终于显露,他想在这最后一抹夕阳下曝晒的,是整个大韩民族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