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一滴泪的今生今世

　　潘采夫

　　小时候读过一个故事，已经忘记发生在哪里和故事的作者是谁。星期天一早，爸爸和妈妈就带我去博物馆，因为听说那里有珍稀野兽展览。穿好礼服和大人到了博物馆里，看到一个愁容满面的野兽，但当它哀伤的眼睛转向我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久远以前的事情，我曾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和这个外星人一起生活。就是说，我看见了我的前世。

　　葡萄牙和科特迪瓦的队员可以改行当催眠师了，看台上的嗡嗡祖拉都有气无力地打着呼噜。但当终场哨一吹响，所有蛰伏的人都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还有四个小时，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种雀跃和微笑，像极了“我”小时候去博物馆的心情。随着比赛临近，所有人都进入一种莫名的亢奋。

　　朋友五岳散人发问，“其实这么晚不睡等着看朝鲜比赛的，大概都是想看他们是如何被宰割的吧？不打诳语的话，敢说说心中所想吗？我反正是这么琢磨的，不然的话，我一个球盲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其实我心里很有些不安，我说我没想到这个，因为我听说，每次在比赛落后的时候，有五个朝鲜队员会在场上唱起国歌，那歌声能给他们无穷的力量，他们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真的是外星人来访吗？

　　国歌响起来的时候，我看到空气里一阵聒噪，有人在大声地笑，并用手指着，“郑大世！郑大世哭了！”围脖很快贴出了郑大世泪如雨下的截屏，无数人惊呼，有人狂笑，也有人沉默，气氛有些短暂的尴尬，继而被戏谑的声浪湮没。

　　这是世界杯上第一个听国歌会哭的男人，看看德国人听国歌时的沉默吧。

　　但是我中招了，猝不及防中招，郑大世那大个的眼泪砸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又回到小时候，那个看珍稀野兽的博物馆，周围都是人，我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尾部，史前的部落，孤独的星球，我发现了自己的原形。我返祖了。不要笑，不要笑他们，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哀求。

　　到目前为止，给我留下印象的球队，只有德国队，韩国队，阿根廷队。德国人青春，韩国人认真，阿根廷人马拉多纳。郑大世掉下眼泪的那一刻，我终于有了一个记住南非的理由。它超过了所有的符号，将嵌在我对于2010年的记忆里。2010，就是郑大世哭的那一届吧。

　　朝鲜人踢球，和韩国人并无二致，连奔跑的姿势和脚法都一模一样，一时让人忘记他们已经半个多世纪不相往来。最后时刻扳回一个球后，朝鲜队员撇着嘴巴在哭，这表情让我感到亲切，仿佛这是惟一一个真正和我紧密相关的球队。我看别人多亲近，料别人看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