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作家)
意大利足球是一个悖论。一方面,这个连领土形状都酷似在踢球的国度从来不乏天才,远有马佐拉、里维拉,近有罗伯托·巴乔、皮耶罗,他们在球场上优雅华丽之演出直臻艺术化境,其高其妙堪与拉斐尔的绘画抑或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演奏相媲美;另一方面,他们禀行防守主义,在强大的实力背景下,轻易就能把球赛演变成为一首沉闷慵懒的催眠曲,扼杀一切想象力和创造力,毁灭所有人的决心与希望——当然他们自己除外。长此以往,难免招人诟病,一代宗师克鲁伊夫就曾奚落说:意大利人永远也无法打败你,但他们却能够偷走胜利。
平心而论,示弱惑敌,伺机偷袭,是以弱胜强之不易之策,亦乃以最小代价博取最大胜利之奇妙法门,堪称极高明之战术。孙膑减灶惑敌杀庞涓,司马懿扮猪吃虎赚曹爽,都是经典战例,被后世津津乐道。
但足球不是战争或政斗,亦非赤裸表象之零和博弈,其最大价值在于过程之曼妙而非胜负之目的。一场完美的足球赛事,从起点到终点,往往有风有雨,有技巧,有勇气,有创造,有激越,还有七情六欲之感受,五光十色之风景……简言之,足球就是一种生活,一个世界,森森气宇包罗万象。
倘人以功利对待,只问结果,不惜出卖其浩瀚,放弃其美好,此情此举,与阉割足球何异?
足球不会向功利致敬。犹如奔波名利而不问手段者,鲜华其表,苍白其心。当他放弃了生命之美好与人格之完整,站得越高,越遭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