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世界杯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孤单。我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一个对足球不感兴趣的人,在这个疯狂的球季里,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孤单?被吵闹?还是,像一个不喝酒的人看到一屋子微醉者时,那种微微的笑、微微的隔膜?”
作为一个虚伪的好男人,我不喝酒、不抽烟,现在又可贴上一个新的华丽标签:不看球。在看球者众的整体氛围中,这样的标榜显得力不从心。不需要人质疑,自己已经惴惴不安。何况,世界杯是如此地不可回避。办公室的电视机总是开着,呜呜祖拉的整体音效像是千万只困在室内的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还有好事的同事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实物,鼓起腮帮子在办公室里演奏。那效果更是震撼,仿佛一只精力充沛的野生动物正发出异常亢奋的求偶之声。
有一天凌晨1点,我们一伙人下了夜班去见几个外地来的朋友。他们结伙来长沙开会,夜里糗在一家安静的卡拉OK看球。我们原本是要来请他们出去宵夜的,无奈他们庄严宣称以足球事业为重,只好打包了些鱼肉吃食陪他们耗着。两场比赛之间的空隙,是大家就某些话题莫名其妙、情绪激烈的辩论,与足球风马牛不相及。比赛开始,几乎仍然是那些语言的厮杀和思想的交锋,即便是一个进球也难得打破众人的集体走神。貌似空调失灵,清一色的男人先是扯去上衣,后来又啸叫着褪掉长裤。啤酒没了,满楼找酒,可惜人家早下班走人,只留下我们流汗扯淡。
忽然想到阿桑唱过的一句歌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几年前在朋友的汽车CD中第一次听到,顿如五雷轰顶动弹不得。孤单的确是一个人的狂欢,无琐事烦扰,将一个人陷入家里,烧一壶开水,泡一杯好茶,自斟自酌,或翻三五页书,或闭目作千里驰骋,未必不是一场只为自己呈现的心情嘉年华。但是,只到那样一个足球之夜,我方知晓了为何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足球只是借口,看球也只是某种外化的仪式,世界杯狂欢的实质,是一群孤单的人需要藉此消解孤单。
雷蒙·威廉斯说,“并不存在着大众,只有把人们当作大众的方法。”众人狂欢从来都只是一种假象,识破这种假象越来越容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必须喜欢的运动,没有你必须赞成的观点。巴西人可以宣称每一个人都喜欢足球,但是到了美国,这样的判断显然成为一个谬论。在中国也是一样,男人们因足球而群聚,他们只是需要酒精渲染的惬意,需要打破一下常规生活所造成的禁锢。输与赢,进球的多寡,不会对更多的人造成困扰。
不看球的人,由此可以获得终极的安慰。你大可不必为不知道越位、定位球而伤感,你不是唯一的另类,看似狂欢的人群中,每一个人相对于他人都是另类。而每一个另类,在精神实质上,又都是同类。个体的权利是否完整,少数的诉求是否被尊重,这是比笼统的整体判断更为应验的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