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世界杯上打酱油的一员,中国球迷围观得很卖力。这种围观有时候也显得蹊跷,不但支持强队,而且巴不得把亚洲球队“打得眼睖缝裂,乌珠进出,也似开了个采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怪哉怪哉,布主席不是说了吗,假如这次亚洲球队不能从小组赛中出线,下届世界杯将削减亚洲名额。按理,咱们这边应该人手一只呜呜祖啦,把加油声从亚洲吹向非洲大陆,吹他个人仰马翻、天翻地覆,借着亚洲球队进军十六强,下一届中国队就能保持一点搭末班车的希望。
不管是否对朝鲜队景仰如滔滔江水,支持朝鲜队倒几乎是一致的。李承鹏想不明白这点,为何不同仇敌忾,一视同仁支持所有亚洲球队?估计他没看过一个笑话:老美说,最大威胁不是来自于素不相识的人中彩一夜暴富,而是邻居换了辆新车。韩国、日本、澳大利亚始终是我们有“世界杯”牌房车可开的近邻,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代步型。2002年韩国、日本厚着脸皮换了豪华型轿车开开,看得我们眼红心跳,却只能望车兴叹,这种刺激之下,谁还记得远亲不如近邻?谁跟你近邻了?至于澳大利亚,他们是远渡重洋来跟我们抢名额的袋鼠,谁跟你亚洲近邻了?
人与人相互比较、攀比,前提是有可比之处。比如本小姐不会嫉妒修正了普朗克定律的牛教授,盖专业互不相干,别人的成就属于天才级。但是本小姐会瞅准每年发5篇CSSCI的那位年轻女教授,盘算将来有没有超越她的可能,随时在《文学遗产》上霸占版面。所以我们不会巴巴地望着瑞士、科特迪瓦、乌拉圭或者洪都拉斯被海扁,距离的遥远隔断了恩怨情仇,当年的丹麦童话、希腊神话亦不过惹我们惊叹、玩味一番,随即尘封于衣柜。
然而朝鲜……朝鲜是不同的。朝鲜是我们自己,过去的自己。这个过去可能有伤可能有痛,时间使伤和痛淡化成背景,熟悉的话语和思维方式凸显在前,成为美好回忆的代表。显然,朝鲜不是我们自己,靠谱的办法是当成近亲,血脉相通的兄弟。1∶2输给巴西时的狂热劲儿,那就是:瞧俺大兄弟出息了,进了巴西一个球!0∶7输给葡萄牙,我们感觉自家弟兄挨揍惨了,惨到自己每个细胞都跟着疼的地步。我傻傻地处于希望葡萄牙赢和朝鲜队不要输得太多的矛盾中。坊间传闻未必可信,但我知道当年朱建华没拿到跳高金牌时,群情汹汹上他家声讨的旧事,那些人叫嚷着:“把人参吐出来!把补品吐出来!”所以我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朝鲜队输得太厉害,会不会也被要求反刍高丽参?
唯有自我丰满时,人不会将失败者的嫉妒投射给近邻,亦不会在成功者身上投射自我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