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
这些日子里,说到南非,除了足球比赛,我想被人们传说最多的还是这里的安全问题。反正一回到约翰内斯堡,就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必须戒备一切,一切戒备的状态。除了戒备在街上被抢劫,还要防备人持枪强行闯入。确切消息,央视三个记者就在驻地被持枪闯入者抢劫了。
坐下来读一本随身带来的《非洲现代诗选》,诗写在黑人还未在这个社会取得平等地位的时代。今天,黑人兄弟满地自由行走,但其他肤色的人,却在这个国家因为缺乏安全感而部分地失去了行动自由。虽然不是因为制度上的不平等,但穷困的人,失去工作的人,从传统的家园流离失所来到大城市的人——弱者变成了强盗。
我去过两次市中心,一次大白天,市中心只有黑人兄弟在自在行走。本地华人老邱有些愤激:你看看,这样走路的有没有白人,有没有黄人?我确实没有看见。一次是晚上,十点多钟吧,白天那些黑人兄弟也消失不见了,街道空旷犹如死城。而那个区域,是这个大都市的CBD。两次,都是驱车前往。
应该说,在公共场所遇到的那些黑肤色的人们,多是热情而友善的。机场的海关和安检人员,饭店的服务生,警察,为世界杯服务的志愿者,记者,球迷,甚至在车流中贩卖世界杯参赛国旗帜,和能把球场吵翻天的非洲喇叭“嗡嗡祖拉”的小贩,都是开放而爽朗的。与此同时,因为对财物与人身安全的担心,禁锢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个城市里多数地方我们都被善意而不断提醒而未曾涉足也是肯定的。
今天有了半天闲暇,却不能走出这个院门,不能自由去逛街,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去观光、购物,大家都被传说中频繁的暴力犯罪禁锢住了。可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禁锢。
终于我给老邱打去电话:我在书上看到约翰内斯堡有一个植物园,你开车过来。
老邱来了,有些担心说,你真要去吗?我说,难道植物园也不能去?这些天里,除了球场,在电视台租借的演播室,餐馆,种族隔离博物馆,真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对了,去了黄金城赌场,也是为了在安全地方吃饭。老邱说,植物园倒是去的人少,而且在富人区,也就是说,那算是约堡城里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我的坚持,于是,我们就去了。门口,遇到黑人守卫问早上好。到了园中,我拍各色开花的芦荟时,一个黑人妇女过来搭话。其它就没有什么了。
遇到的游人没有超过十个,老邱说,还是没人的好。
园中小小的湖面上,还有许多优游的野鸭。这些野鸭也离开湖面到林中去觅食。这让我想起在开普敦时一个人说的话:这个国家,动物很安全,就是人不安全。
从园中出来,坐在车里,我说,并不是那么危险嘛。
老邱没有正面回答,指着街道两边一个个高墙上拉着电网的院子,说,他刚来南非的时候,这些地方一道墙都没有,街道两边全是每家住宅四周开放的漂亮花园。
中午,余华从国内来了。也就是说,该是我要准备回国的时候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去一家叫夜上海的中餐馆,里面坐了几桌人吃饭,铁栅门却紧锁着,按了门铃,里面判明是食客无误,才按动电钮把门打开。我们一进去,门又啪嗒一声,紧紧锁上了。
无论如何,我在不安全的约堡,安全地去了植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