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闲时沽酒
郑大世用泪水告诉我们,这是世界杯,是值得每个足球运动员用一生去赢得的最高荣誉,而不是一个漫长疲惫的职业赛季后,一项可有可无,与饭碗毫无干系的累赘赛事。
世界杯的确是一个提供就业机会的良好场所。除了餐饮业如获至宝,球评家如获春霖外,无数非精密行业也纷纷大展身手,而朝鲜队的参赛无疑提供了最好的话题:
国际问题专家见微知著,从六方会谈和三八线从容说起,分析这个夹缝里生存的国家甫登世界杯舞台,将会如何庄敬自强,令世界刮目相看;
历史问题专家会把目光投向1966年,用梦遗般的语气悠悠地诉说当年那支红色劲旅,如何大闹老牌资本主义帝国英吉利的心脏,如何一口气戳了葡萄牙队三个窟窿然后被人家戳了五个窟窿最终光荣倒下——开赛这N天,这个故事我已被灌输了N×3遍,每一个讲述的人都心怀虔诚,好像你从未听过;
行为问题专家会一如既往地一惊一乍,感叹朝鲜人手里拿的相机居然是韩国生产的吔,他们穿的衣服,居然是福建赞助的吔,他们吃的泡菜,居然是从平壤运过来的吔,他们要是输了,会被送去挖煤的吔;
而心理问题专家则永远絮絮叨叨,他会告诉你,这个斯密达和南边那个斯密达其实都一样斯密达,但同时也不完全斯密达,于是你开始心里发毛,自卑,于是他心满意足斯密达。
所以,无论如何,巴西队对朝鲜队这场球,我要认认真真地看,我决心把它当史诗看,当喜剧片看,当荒诞片看,当第三次世界大战看。我要看出细节,看出剧情,看出遐想。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社会各界专家的耳提面命,苦口婆心。
但惭愧的是,我什么也没看到。这是一群再正常不过的足球运动员,他们努力拼抢,摔倒了会表情痛苦,铲到了别人会面露歉意,丢球了会一脸沮丧,而进球了他们会特别开心——但没有扭曲到1998年马达维基亚代表伊朗队打进美国队制胜球后的那种非哭非笑的狰狞。当终场哨响起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看赛后朝鲜队队员轻松的样子,我确信他们不会被送去挖煤,爱心人士大可放心。
如果非要我找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许就是朝鲜国歌响起时郑大世的眼泪吧。这个年轻人拥有如此充沛的感情,如此珍惜这个重要的时刻,他的质朴与草莽,直率与冲动,令无数装模作样,号称热爱祖国热爱足球的大牌巨星黯然失色。
郑大世用泪水告诉我们,这是世界杯,是值得每个足球运动员用一生去赢得的最高荣誉,而不是一个漫长疲惫的职业赛季后,一项可有可无,与饭碗毫无干系的累赘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