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上润：市民主义的胜利

　　所谓荷兰足球，就是言必称郁金香、全攻全守、1974、三剑客以及逢大赛不胜，它充满了让人变身花痴的冲动。但是现在，一个荷兰队历史上资历最浅的主教练，正率领着一支没有克鲁伊夫、范巴斯滕、博格坎普的球队，以不耻于靠10后卫战术换取1：0的胜果，以不耻于让所有荷兰球迷在电视前恹恹欲睡，以保守主义者的典型嘴脸，低眉顺眼地向大力神杯靠近！

　　很显然，一支被功利主导的球队，完全可以为了赢球连脸都不要了，而不要脸的人是最可怕的。

　　在可以预想的未来里，范马尔维克，这位杀入决赛的荷兰队主教练，他功成名就不会获得雅凯那么高的评价，他兵败身死亦不会如马拉多纳般接受教众的持续崇拜。这是一条以毁灭荷兰足球传统形象来博功名利禄的中庸之道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世界杯有很多平庸的冠军，然而头顶着“无冕之王”的，却只有荷兰一家，别无分店。基于过往的历史积累，现在范马尔维克心中评估考量的核心内容就是——— 如果把这顶无冕之冠扔进典当铺，能换出来多少硬通货？

　　所以，范马尔维克也许会成功，只因为他平庸、他隐忍、他做得出、他放得下……

　　在被功利主义裹挟的南非世界杯里，我们应该集体向范老师执拗的小农意识和生存哲学致敬。虽然克鲁伊夫忧伤地指出西班牙所踢的才是他欣赏的足球，而范马尔维克的足球则背离了荷兰足球的精髓。但是范老师的心里明镜儿似的———克鲁伊夫不会帮他买单，往昔的荣光也不能拿来抵账，他犯不着要为全攻全守和70%的控球率负责，他是给嗷嗷待哺的万千荷兰球迷打工，如此巨大的物质诉求绝非“飞翔的荷兰人”之类的精神遗产所能弥补。范老师不是里杰卡尔德，不是希丁克，他履历卑微因而深知生存之不易，他平庸、他小市民，但小市民的特征之一就是以生存为惟一目的。需知，一尊大力神杯能管吃管喝一辈子吗？诸如狂抽猛攻水银泻地的悲情郁金香之类的形而上的东西，能拿来当饭吃吗？

　　因此，范老师的求胜之道，就是人生里也许不齿但又不得不与之合污的世道。我们曾以荷兰队为精神范本，幻想着宁死不降、不为瓦全，但那些连半个子儿都换不来。终于，在向世俗举手投降后，我们放弃价值、传统与信仰，并最终赚得盆满钵溢。所谓世界杯，不仅是一场功利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的博弈，也是一场现实与自我审美观、道德观的残酷之战！在这里，壮丽的梦想纷纷被险恶的世俗粉碎，唯有一个玲珑而阴测的小市民坚挺不倒，且愈挫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