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荷兰巴西手心手背

　　7月2日夜，巴西战荷兰。这场比赛下来，我把电视机遥控器按了无数次。平均每分钟都要让它在体育频道和别的频道之间跳一次舞。我承认自己就是那种心理素质最蹩脚的球迷：看了难受，不看更难受。

　　作为一个滥情者，我热爱的对象有很多，五星巴西是第一支。可以说巴西就是我跟足球的初恋，且发展成了原配夫妻。细想想，巴西真的很像一个理想的爱人呢。家底殷实，品行端庄，作风稳健，信誉良好。一流的进攻既给人以足够的享受，一流的防守又给人以足够的安全。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至于后来的那些：德国，阿根廷，英格兰，葡萄牙……便都有些像婚外恋的情人——绝没有轻浮的意思，婚外恋是容易的么？那也是要付出情感和精力的，也是认真的选择呢。荷兰自然也是我婚外恋的情人之一。每当想起他最经典的全攻全守，我都会陶醉无比。那种肆意汪洋的芬芳，那种朝阳般绚丽的激情，除了橙衣军团，还有谁能带给我那种最充分的兴奋和惊喜？

　　手心手背都是肉。因此，这场大战，对我来说既是福双至：又见巴西，还见荷兰。但无疑也是祸单行：不是此去，就是彼走。大战前夕，我心惊惶，却也渴望。仿佛一个心怀鬼胎的出轨女子，既害怕他们抽刀相向，血流成河，其状让我惨不忍睹，又期待他们华山论剑，各显高妙，让我静赏无限风光。

　　等到比赛的哨声吹响，我才知道静赏这个词对自己有多么遥远。静赏？哪能到那种境界啊。对我来说，这注定就是幸福被车裂的一个夜晚。其实手心和手背在绿茵场上厮杀决斗的这种惨烈情形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了，但每次目睹都仿佛是第一次：那么新鲜，那么饱满，那么不折不扣，那么难以言喻。巴西先进一球，我看荷兰的眼神就开始愧疚，似乎自己都欠了荷兰一分。荷兰追平了巴西，我又开始替巴西心揪，眼睛好像被烙铁烫了一般焦灼。等到荷兰反超过巴西，我仿佛和巴西一起站到了悬崖边上，面对荷兰，同仇敌忾……

　　——是的，我有立场。相比之下，我更想让巴西赢。手心手背固然都是肉，如同情人和爱人都在心，但手心和手背终归不同，如同情人和爱人到底有异。艳遇艳出来的颜色和过日子熬出来的交情，必然还有远有近，如同挨板子的话，手心还是比手背更疼一些吧？

　　绝没想到的是，手心巴西居然挨了板子，输了。比赛结束的一瞬间，我关掉了电视。在爱人失败退场的黯然时分，我无法为情人的胜利鼓掌欢呼。泪水盈眶，心中剧痛，俨然被离婚的弃妇。我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迷上足球，爱上巴西，还艳遇荷兰——明明知道：越甜越有毒，越爱越残酷！

　　但是，没办法，愿赌服输，愿爱服苦。足球与爱，皆如是。此刻，我只能用四年后的药为自己止痛——2016，巴西世界杯，亲爱的巴西，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