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是一个充满着许多激烈矛盾的地方,这里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土地和最宜人的气候,却也有着最危险的城市;这里是出大英雄大豪杰的地方,但也有无数最消极不抗争宿命的民众。恺蒂在她的随笔集中记录自己在南非的所见所闻所感,适逢世界杯在“彩虹之国”举办,她把自己最支持的3支球队,也排了个顺序。
黑人白人 融合还需二十年
新京报:1994年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到今天,黑人和白人似乎还是没有完全融合,你怎么看?
恺蒂:在工作单位里,黑人和白人还是很融合的,这个比以前好多了。但在私下里,大家真正交朋友就比较少了。这主要还是生活习惯不一样。对于南非的年轻人来讲,肤色的概念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新京报:在约堡很少看到黑人和白人情侣。
恺蒂:是的,开普敦那边可能会多一些,那边混合时间比较早。在约堡,黑人和白人通婚还是比较少的。
新京报:旧有的种族观念是不是还存在于某些人的脑海里?
恺蒂:可能还是生活习惯和传统的一种延续吧。南非种族隔离结束16年了,新一代的小孩子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只有十几岁。在约堡,三四十岁的黑人和白人是很少往来的,年轻一点的就没那么严重了。这跟学校也有很大关系,像我女儿的班,26个人,只有3个是黑人,这也就导致她的交际范围,认识白人更多一些。在南非,黑人白人的教育还没有完全融合,私立学校里都是白人学生居多。
新京报:完全融合看上去并不是很容易。
恺蒂:黑人白人完全融合,还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不像当初“真相与和解”运动时大家希望的那样。真正做到融合,还得两三代人吧。
新京报:需要多少年?
恺蒂:呃……20年吧,我觉得再过15到20年应该就差不多了。你看美国也是,它也有白人住的区域、黑人住的区域,甚至是中国人、韩国人住的区域。是不是真正能够达到完全的融合,现在都很难说。
新京报:生活方式不同,主要指的是什么?
恺蒂:比如你请一堆朋友吃饭,其中就有黑人。你定的吃饭时间是七点,那么黑人肯定是九点才到。黑人和我们的时间观念不一样,饮食习惯也不一样。
新京报:如果是这样的话,各自有各自不同的生活圈子,也未必是坏事。
恺蒂:对,不一定是坏事。在现在的单位中,黑人和白人都是很友好的,不会有任何冲突。
个人生活 曼德拉是个杯具
新京报:你怎么看南非废除种族隔离这16年?
恺蒂:我对南非还是持积极态度的。我觉得这16年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其中就包括他们能够把政权和平地改变。南非当然还有很多问题,但和非洲其他国家相比,属于取得了很大成果的。能够走到今天这样,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新京报:你认为主要是曼德拉和图图大主教改变了历史?
恺蒂:是的,他们属于英雄式人物。加纳队被淘汰那天,曼德拉给加纳队队员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你们打了很好的比赛,没有进入四强也值得骄傲。像曼德拉他们这一代人是非常有感召力的,包括这次世界杯,把黑人、白人聚拢在一起,大家都是南非人。南非队出局了,大家都是非洲人,一定要支持加纳。这也是一种民族的认同感。
新京报:你怎么看曼德拉?我之前采访余华,他说曼德拉本来是个圣人,但从政后就是个伟人了。
恺蒂:我没有觉得曼德拉是个圣人,他还应该是个伟人。从政治上来讲,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把自己的事业放在一切之上。他这么大岁数了,但还是出来为南非做一些事情,有时候我也觉得他蛮可怜的。他的两个女儿对他都很疏远,就是因为他一直不在家里。作为一个伟人,曼德拉一生中有很多不幸。他的儿子因艾滋病去世,他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和自己的妻子温妮离婚,包括世界杯开幕之前一天,他的曾孙女因车祸意外身亡。从个人生活来讲,曼德拉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这就跟中国的迷信思想似的,如果一个人太强势了,可能就会有一些其他的人给他做补偿的感觉。当然,这是一种迷信了。曼德拉曾经说过,为了国家和政治,我可以原谅你(种族隔离倡导者)。但从心底里,他还是没有彻底认同白人。曼德拉会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白人还是敌人,但为了南非的前途考虑,他可以压抑甚至违背自己的真实感情。
新京报:是的,曼德拉曾被种族隔离者囚禁了26年。
恺蒂:对啊,你说他怎么能不恨那些白人呢?很多曼德拉身边的人就说,他是从理智上可以原谅白人。他强迫自己做了情感上并不愿意做的事。
新京报:曼德拉从政后,也犯了一些错误,比如说他更多的是代表政党的利益,而不是所有黑人。
恺蒂:他当总统的4年,是全南非的蜜月期,并不是一个“真相与和解”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4年里,全世界都在看着南非这个彩虹民族,因为像艾滋病、失业这些社会问题,是没法摆到桌面上的。特别像艾滋病这个问题,如果曼德拉当时就采取措施,肯定不会到今天这么严重的地步。曼德拉确实有一些错误,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他个人的错误,是当时那个政府的问题。当时很多问题都是由姆贝基来处理的,曼德拉只是一个对外的形象。曼德拉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但一到公众面前,就变得特别热情,演讲充满激情,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新京报:南非媒体有一种说法,新南非政府的三个总统,一个不如一个。
恺蒂:就是,就是。姆贝基是一个黑皮肤、白心肠的人。他在英国受的教育,阅读非常广泛,特别有知识。他跟南非一般的老百姓相差太远了,他说的话引经据典,街上的南非人听不懂。他一直都没有孩子,所以在亲情方面,也很少。姆贝基的经济政策不错,但跟一般老百姓没有融合,他有一个小圈子,别人说他不好,他就记恨在心。现在这个总统(祖马),我们都称他是个“笑话”。不过他有着非常不错的内阁成员。他自己没有本事,但却很会用那些有本事的人。祖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有一种感召力和亲和力,完全草根出身。姆贝基是把各种权力抓在自己手里,而祖马“太忙了”,像什么婚外恋、老婆婚外恋、自己又要娶第四个老婆……所以反而把权力下放了。
办世界杯 南非很难赚到钱
新京报:不管是谁当总统,安全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恺蒂:南非的安全问题确实很难解决,这里的抢劫是一个很大的“工业”。小偷小抢就算了,比如抢车偷车,几乎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系统,其中警察也有参与。有人说要想解决安全问题,就必须重新设置死刑,但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我也说不好。治安差是南非最大的缺点,如果没有治安的问题,南非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宜居的国家。安全问题……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也是我不会长住在这里的一个原因吧。
新京报:据你了解,南非现在的艾滋病人口占多少?
恺蒂:大概还占25%左右吧,但现在基本上是控制住了。前几年,很少的人能拿到政府发的药物,现在药物的分发也比较多,艾滋病人口基本上不再往上升了。
新京报:你到现场看世界杯了吗?
恺蒂:去看了一场,墨西哥和乌拉圭的比赛,比赛地在勒斯滕堡,球票是朋友送的。
新京报:你还不是那种纯粹的球迷。
恺蒂:如果有我支持的球队,比如南非、英格兰,那么我会专门去看他们的比赛。如果南非和英格兰比赛,那么我就会很痛苦了。这两支球队出局后,我就会支持所有非洲球队。幸好中国队没参加世界杯,否则我会更复杂。首先我要支持中国队,第二是南非,第三是英格兰……我先生是球迷,所有的联赛都看。他在上海居住时特痛苦,因为英超联赛没法在上海转播。
新京报:你认为世界杯能给南非带来什么?
恺蒂:世界杯对提高南非国际声誉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它能让南非所有人,不管黑人还是白人,都能够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至于经济上的问题,那就要等到秋后算账了。世界杯对于南非来讲,绝对赚不到钱,到时候就看赔多少吧。
新京报:和北京奥运会比,很多人都认为南非世界杯的服务很不到位。
恺蒂:那当然,中国人是最好面子的,而且也是效率最高的民族。这里任何东西不能跟中国比。我觉得现在南非能把世界杯弄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很多南非人都说,没想到我们能够把世界杯顺顺利利地办下来,而且没出什么乱子。
本报特派记者 赵宇 发自约翰内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