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关押曼德拉18年之地 两个世界杯助建新南非

　　▲罗本岛是许多到南非观赛球迷的必到之地，因为，这里曾经囚禁过伟大的曼德拉。昔日关押政治犯的监狱变成了展示民主与自由的最佳景点，这是南非之幸，也是全人类之幸。

　　本版摄影 特派记者 陈敏

　　一个被流放到小岛的政治家，在若干年的囚禁后回到本土，成为领袖，乍听上去是拿破仑·波拿巴曾经的传奇故事。然而这样的传奇，同样出现在一个非洲人身上，他不是依靠武力，而是依靠信念和人格魅力让种族主义者被迫妥协，这是怎样的成功！

　　纳尔逊·曼德拉，这是一个在南非、在整个非洲甚至于全球都响亮的名字。寻找曼德拉的轨迹，很多人会从索韦托的黑人区开始寻觅，不过在那儿成长的只是一个酋长之子曼德拉，而真正磨炼了如今这位“全球总统”的，则是大西洋中的一个小岛——罗本岛。

　　这个在世界地图上小得无法标记的罗本岛，曾囚禁了南非黑人政治家纳尔逊·曼德拉18年之久。同曼德拉关押在一起的有千百名黑人反抗者，有的疯了，有的长眠在那里，曼德拉最终活着走出牢笼，他不仅成为一位黑人领袖，更成为这个国家民族融合的推动者。罗本岛对于大众的意义，并不是“苦难”，而是一个伟人“以德报怨”的胸怀。

　　本报特派记者 陈敏 约翰内斯堡专电

　　他的选择 在这里坚守牢笼

　　40分钟，从开普敦的港口乘船可达罗本岛，12公里。这个岛屿距离陆地的最近距离是8公里，曾经有个小女孩儿成功从非洲本土游到了罗本岛。“18年的牢狱，曼德拉为什么不游到本土呢？”这是很多人在出发的时候提出的疑问。登上罗本岛，4米多高的监狱围墙挡住了去路。墙内是曼德拉以及他战友们的受难地，墙外是波涛汹涌的大西洋。据说曾经有人试图跳入大西洋逃离海岛，但是被狱警捉了回来，结局自然是死亡——脑袋被砍了下来，悬挂在犯人们每天必经之处。

　　监狱的高墙深院内如今已是一片寂静，曾经被囚禁在这里16年的黑人导游图拉里走进监狱大门时神情肃穆。36年前，年轻的矿工图拉里所在矿场发生了一次大爆炸，白人矿主将事故全部归咎于黑人矿工，图拉里被送进了罗本岛监狱。在这里，图拉里结识了曼德拉，共同的牢狱生活让这位导游有着更生动的讲述。“这儿的犯人都会划分等级，曼德拉自然是A级当中最要紧的犯人。不同种族不同级别的犯人，生活待遇都是不同的，曼德拉有时候要吃到更多的苦头。”据说，A级犯人不让穿鞋，不让穿长袖的衣服。

　　曼德拉的牢房简陋而阴森，4平方米的囚室内只有一张长宽一尺的小凳子，凳子上摆着饭盒，凳子旁边是用来当做马桶的木桶，曼德拉就睡在凳子边的地铺上，那只有一层薄薄的毯子。很多游客都会用脚步估算一下房间的大小，然后发出感叹：“一个一米九的人，怎么能蜷缩在这么小的房间里？”

　　“当时南非国民政府的白人多次找到曼德拉，他们跟曼德拉说，‘我们可以让你去世界上任何国家，只要你离开南非，不再坚持你所谓的种族平等’。”图拉里停顿了一下，问：“你们知道曼德拉的回答是什么吗？他说‘哪里是世界？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没有平等自由，我永远不会离开南非’。”

　　原来如此，是他自己选择留下——为了信仰。

　　他的信念 在这里传播知识

　　导游巴士在岛上穿梭，导游告知，罗本岛上如今除了作为“教育基地”的监狱之外，也有一个自然村落。巴士路过一座建筑，那是一所小学，如今在校学生只有18人，老师2名——其中还有一人是校长。“他们在这儿毕业后，如果需要接受更高的教育（中学、大学），那么就要前往本土。”

　　事实上，罗本岛并不是一个教育水平低下的地方，曾经在监狱时期被认为是“罗本岛大学”。现任总统祖马刚进监狱的时候，大字不认识几个，出狱后他却成了一个演说家，如今成为了南非总统。南非解除种族隔离制度后的三任黑人总统，曼德拉和祖马都在罗本岛监狱待过，而第二任姆贝基的父亲也曾经在这里服刑，待的时间甚至超过曼德拉。

　　在监狱的采石场有一个山洞，在平常的休息时间，这些犯人们就在一起学习。曼德拉早年就有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的法学学士学位，具有很高的知识修养，而在那个山洞中不乏和他一样的律师、医生等文化素质比较高的政治犯，除了斗争的理念，更是用文化武装这些今后国家栋梁的头脑。“他是我们的启蒙老师”，图拉里说，“曼德拉和他的朋友们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告诉我们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不论他的肤色如何。”曼德拉不仅向黑人灌输反对种族歧视的理念，也以身作则，用自己的囚禁换取其他黑人的启蒙。

　　监狱是背对着绿原筑起的，黑人囚犯们从来不知道这个岛这么美，他们只知道墙、铁网、镣铐、粪便和馊饭混合的污浊气味，还有服苦役的采石场。采石场一片白，曼德拉长年累月采石被灼伤了眼睛。当他终于被释放出来以后，被刺伤的双目才第一次看见这个岛大片大片如洗的翠绿。1994年曼德拉当选为南非第一任全民选举的总统，总统曼德拉对摄影记者有一个请求：“请不要用闪光灯，可以吗？”他受伤的眼睛一见白色的闪光便禁不住流泪，这是罗本岛对于这位身体强健的总统在生理上留下的最大伤害。

　　就在这片采石场的口子上，有一对五彩石头堆起来的石碓，不过这并不是某人的坟墓，而是一种象征。南非解除种族隔离后的1995年的某一天，那些曾经在这儿度过自己的青春岁月的政治人物回到了采石场，他们把一块块不同颜色的小石头堆在一起，作为“彩虹治国”的象征。“这意味着团结。”

　　他的心胸 狱警成为座上宾

　　在罗本岛的18年牢狱生涯之前，曼德拉还被在南非大陆囚禁9年，前后总共有27年的人生在冰冷、孤独的监狱中度过。“曼德拉的伟大不仅在于他为了反对种族隔离制度，与残暴政府对抗，27年的人生羁旅在监狱之中，更在于他走出监狱后的所作所为。”图拉里指着罗本岛监狱的大门对记者说。

　　“非暴力”斗争，这是曼德拉和甘地同样的伟大之处。曼德拉有句名言：“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其实我仍在狱中”。图拉里和所有南非人见证了曼德拉实践这句诺言：1990年出狱后，曼德拉一方面继续开展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另一方面也教育黑人不要进行种族复仇。这两项工作中，后者的难度丝毫不比前者小。“南非有上百万的白人，有上千万的黑人。试想，如果黑人一下子团结起来报复拜仁，那将是多么残酷的流血事件？而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这对于南非而言将是一场灾难。”事实上，曼德拉也致力于保护白人的固有利益，温和地扶植黑人的财富和地位。

　　图拉里说：“当选总统后，曼德拉并未忘记他在罗本岛的朋友们，他如果来开普敦，经常会抽时间跟我们碰面，问问我们现在的生活。”而跟曼德拉坐在一起喝咖啡的，并非只有当时的黑人狱友，还有看守曼德拉的白人狱警。曼德拉叫大家坐在一起闲聊，氛围友好热闹，回忆起罗本岛的生活，每个人都更珍惜现在的日子。”最让图拉里记忆深刻的是，曼德拉在当选总统的就职典礼上，专门邀请3名当时负责看守他的狱警参加。这三名已经垂垂老矣的狱警颇感内疚和不安，但是曼德拉安慰他们：‘我邀请诸位来不含任何恶意，只是希望全南非人能看到，我们能够友好和平的共存在这个国家。”

　　在曼德拉的努力下，结束种族隔离制度后的南非，并没有像其他非洲国家发生大规模的种族复仇活动，而南非也成为非洲黑人和白人关系最为融洽的国家之一。

　　他的启示 拒绝神化做自己

　　“对很多革命者来说，比对抗牢狱岁月更艰难的是拒绝诱惑。但曼德拉很轻松地做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从政完全是为了南非黑人的权利”，图拉里说，“一旦曼德拉认为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和大家一样也是个普通人，他不愿意做神，南非人都亲切地叫他马蒂巴（意为老人、老爷爷）。”

　　1944年，曼德拉这个酋长的儿子放弃酋长继承权，加入了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非国大）；1999年，曼德拉完成5年总统任期后，放弃连任竞选，搬出比勒陀利亚的总统府，住进了位于约翰内斯堡的新家。两次放弃，都是曼德拉争取自由平等的方式。他的斗争人生从放弃开始，却未因放弃终止。

　　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结束后，还有艾滋病、贫困、种族歧视种种社会问题存在，为解决这些社会痼疾，曼德拉又开始了新的工作。图拉里介绍：“曼德拉退休后，淡化政党界限，投身于公益事业，他1995年创办曼德拉儿童基金会。2002年，曼德拉发起了名为“46664”（曼德拉被关押在罗本岛监狱时的代号）的艾滋病宣传和预防运动。”在政治上曼德拉不神化自己，在个人生活中更是毫不害怕选择自己的生活。他退休后与第二任妻子温妮离婚，并在1998年和莫桑比克前总统的遗孀格拉萨结婚，这个可敬的老头还宣称：“从今以后，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有两个，一是格拉萨，一是到莫桑比克吃大虾。”

　　在南非有很多以曼德拉的名字命名的建筑还有铜像，上海世博会的南非馆也有曼德拉的头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位领袖和他的民众们就此疏远。图拉里最后深情地说：“曼德拉是我们慈祥的长辈，我们整个国家的朋友。”

　　【体育的力量】

　　两个世界杯力助曼德拉

　　纳尔逊·曼德拉是南非的灵魂，他为南非带来了两个世界杯，也正是通过体育比赛完成了国内白人和黑人的统一，建立了新南非。

　　多年前的南非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种族歧视的国家，白人和黑人势不两立，白人占据着领导地位，压迫黑人，黑人也在压迫中不断地进行暴力反抗。多年的对立，导致了两个人种甚至在体育运动上都有着巨大的分歧：黑人崇尚足球，而白人则更喜欢英式橄榄球。体育上的对立给曼德拉带去了灵感，也为他找到了新南非成立的基础。

　　由于反对白人的种族隔离制度，曼德拉被关进监狱，度过长达27年监狱生涯，正是在监狱中，曼德拉开始了解橄榄球，进而了解白人的思维方式，这为他为南非带来第一届橄榄球世界杯做好了铺垫。

　　1995年的那届橄榄球世界杯感动了全世界，黑人和白人在一起高唱国歌。在艾利斯公园体育场，曼德拉穿着一件绿色和黄色相间的运动队队服观看了南非队对垒新西兰的橄榄球世界杯决赛，这支球队是当时南非少数有黑人球员的球队。比赛的结果是南非通过加时赛获胜。曼德拉在体育场拥抱了队长弗朗克斯·皮纳尔，南非的黑人和白人则在各个城市的街道上一起庆祝胜利。获得这场国际正式赛事的冠军队使得南非人民真正感受到整个国家的最终团结，以及随之而来的力量、胜利和快乐。那支球队的队长皮纳尔说：“当我们举起奖杯的时候，4300万人民都在我们身后，南非终于团结在一起了。”这句话，感动了当时4000多万的南非人民。

　　如今，曼德拉为南非带去的第二个世界杯已经临近尾声。很多人都记得南非在申办时的杀手锏：这位“全球总统”亲自邀请并且陪同国际足联的考察官员参观罗本岛，那儿有他曾经和监狱牢友们一起踢球的简陋场地。“我唯一接触世界杯的方式就是收听广播，包括直播的足球比赛。这是我唯一的乐趣所在。”在南非世界杯的承办陈述中，曼德拉动情地说。也许因为这一句，反对者们投了南非一票。“体育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体育的力量无与伦比，它能激励人民，团结人民。要打破种族藩篱，体育的力量胜过各国政府。”

　　1992年7月7日，历史上第一支不同种族、肤色球员组成的南非国家队正式亮相国际足坛。“能够成为其中一员，是我的荣幸。”拉德贝现在回想起来仍难抑激动，“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曼德拉精神感召下，种族隔离的阴影一点点褪去。”就在那一年，南非总统德克勒克第一次在南非之外会见了曼德拉和另一位黑人领袖曼戈苏图·布特莱齐，这次聚首标志着南非的政治转型。而南非足球的“翻身仗”也打得非常漂亮。在索维托“足球城”，南非队以1：0击败非洲劲旅喀麦隆。“我们感谢曼德拉为我们的国家带来世界杯，这让我们的民众持续不断地从体育竞技中感受到民族的力量。”南非队曾经的白人球星马克·费什称赞道，“我们为曼德拉没能出席开幕式感到遗憾，我们大家都在祝福他，都在感谢他，并且我们都知道，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们。”